过量与存在

被遗弃的箱庭——合

1.失落

许久不见,你们像是两个陌生人。


房间里剑拔弩张,维吉尔大气不敢出一声:“确定不是?”

“都说了肯定不是!”指挥使炸毛的样子像极了蜜蜂,“我承认确实很像,但他不会是的。我的彼安汀很温柔,很真实,就算你跟他一样肯为爱人献身,为爱人不顾一切……你不会是他的。”

蜜蜂无疑是在用暴躁掩饰痛苦,一遍遍地嗡嗡嗡复读,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她和我的指挥使有一样的面庞,一样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但我的指挥使是愚蠢的,她总是善良地过分,将别人的恶意阻挡在外,并且在她的身上不会有恨意这种值得我期待的品格。但这就是我的指挥使。这位小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维吉尔初来乍到,第一个问题就把厝火积薪许久的资料室点燃了。

一个人能够固执到什么程度,她算是见识到了。在所有的记忆都成为赌注之后,除了两人许久以来的默契和本能,对彼此的印象,哪怕是微小的碎片也在漫长的等待中被放大几百倍,足以形成千百次错误的判断。看着面前纠结的两人,维吉尔有一种将他们所有记忆全部抽走的冲动。

“不,就算你搬出什么来说服我,我也不会接受。”两人的语气中裹挟满满的失落,“我再也无法接受,我已经遗忘了她(他)如此之久。”

许久之后,他们笑了,就像是接受冷战的故友一般,接受自己的麻木与顽固。

说啊,维吉尔,说出我是个多么卑劣,多么无能的人,让他(她)的爱就此消失殆尽好了。

2.重逢

“我是贝阿特丽切,是我请你去的;我来自那个地方,我还要回到那里去,是爱推动我这样说,是爱叫我对你说。”——《神曲》


“我直接说结论。”维吉尔前一秒还对着写满鬼画符的黑板若有所思,下一秒就胸有成竹地站上桌子要发表演讲,虽然险些把彼安汀整理了半天的资料弄上天,但所幸成功克服恐惧,“不论是在这个箱庭或是其他任何的箱庭里,彼安汀的存在,都已经被完全抹去了。”

神明的表情复杂,算是理所当然地露出恐惧与疑惑交织的表情。与之相反的是,彼安汀的面部管理系统居然还没有崩溃,他平静得过分地举手提问:“如您所说,当下的这个我难道不是彼安汀吗?”

“我想说的是,23天前的那场大火,烧毁了某个人的箱庭,也改变了世界的走向,这场混乱的罪魁祸首,某个彼安汀与某个指挥使,他们真正脱离了这个世界成为独立的,甚至可以说是高于神的存在。只是当他们试图穿过门扉时,出了一些事故,变成了现在的你们。”

“这位先生,请你先把手放下,我看你也怪累的。”维吉尔将那堆资料铺开,“你明明早就算出来了这点吧,为什么要瞒着这位可怜的神明指挥使呢?”

“啊?我可不知道哦,只能说‘神明们’用来沟通和书写的文字太过于高深、晦涩了,身为凡人的我对此一无所知,怎么好误导指挥使呢。”彼安汀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这些是神明的笔记,你不会看不出来这一点,”维吉尔无奈地笑笑,转头对指挥使说,“也就是你的笔记啦,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就算百般的不情愿,你还是履行过你的职责的,这点还算不赖。”

彼安汀做任何事情都是出人意料的完美,这次也不例外,文件上群蚁排衙,有序地将笔记的内容呈现出来,所有的答案指向同一个方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词语。

“名字。”

他确实说过,如果要见他,就呼唤他的名字。但那个名字不是彼安汀,不是尤里埃尔,而是原原本本属于他的,原本的真名。然而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得干净,怎么会记得那个人的……如果当真要想起那个名字才能找到他,孤独的流浪又要持续多久?

她捂住脸,因无助而低声啜泣。漂泊的生活持续太久,除了初心,其余的任何东西都如粉尘般随风而去。除了爱,其余的记忆都不复存在。可那样的情感当真是爱吗,不如说是固执之人的执念吧。

若有若无的重量搭在肩膀上,那个别人的彼安汀正关切地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是错觉吗,他的眼眶似乎有抹淡淡的红晕,她怔怔地回望,手腕上有湿答答的触感。神明指挥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刻却像一个盲人,胡乱地想要抓住面前的躯体。那双手冷冰冰的,此刻温顺的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维吉尔翻了个白眼,默默带上门离开了。

“维吉尔没打开那个盒子?”她的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殷红的阴影。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想找到那双翡翠般明丽的眼睛。

“没有,指挥使,她只是把你该记得的东西还给了你,也还给了我。”

“我们刚才在干什么?”

“我们一同看了你的笔记,现在你可以认出我了。”

“可是我还记不起你的名字。”

“没事,会慢慢想起来的。”

怎么就没事了?明明说好再也不会忘记了,为什么还是丢三落四,到最后还要拜托别人将记忆送回,该怎样面对他,该怎样与他诉说呢?

“不对,不对,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彼安汀的话,你不该是这样的……”明明是痛苦的质问,她的手却攥的越来越紧,彼安汀感觉自己的骨头即将变成粉末。是了,她爱上的是一只怪物,从来没有人形,有且仅有的是那七个巨大的头颅,那对可怖的翅膀。这样的怪物,竟被她这样深深爱着,谁能理解呢。

“真相一定就在那个盒子里吧,我们要如何才能知晓呢?”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到了那里之后也一定会走散吧,他想了想,没有将这话说出口。而是凑近了点,温柔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孤独的神明。其实他看到那个盒子的那一刻,心中有股巨大的不安,如果照维吉尔所说那是他们暂存的记忆,她其实不必害怕完不成交易。那么那匣子也许就只剩下一个名字了。她会称呼它为“潘多拉”吗?

啜泣声终于沉寂,他的世界万籁俱寂。仅仅是将指挥使安顿在床上后转身出门的一个动作,就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稍有不慎,此刻会是最后的永别。他在公寓的楼下寻见维吉尔,提出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

“哈?我还以为你要问的是另一档子事。”黑衣女人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你确定没有错吗,你确定你爱上她了,再一次?”

“再一次?”

维吉尔摆摆手,尴尬地重复记错了记错了。

她潇洒地转身,面向身前灿烂的朝阳:“你们依旧深爱着彼此,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们分别了23天,21天的踽踽独行,2天的对面不识。尽管这样的相逢似乎过于突然,却成功缓解了两朵鲜花的凋零。尽管,相忘的缘由依旧是个没有思路的谜,但一切在“共同逃离”的目标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3.真名

 真名书其实挺好找的,只是她一直有心理阴影。不必说曾榨干她20包小鱼干的猫神贝斯特,那只金色雕的嘴可是把她啄哭过,就是因为开了西比尔老师一个玩笑。更别说现在,西比尔老师在她的匕首下化为白骨后的时间,她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

该高兴还是该遗憾呢。

书里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

她试想过很多次,也许要血祭,也可能又要奉献她的记忆,也许是寿命,还有很多很多不合理的要求,这样的不平等条约她先前只在名为霞的老板那里见过。

真名书没有回应她的期待,而是老老实实地将那个名字显现出来。仅仅是看了一眼,她就难以抑制流泪的冲动,回首看向同行的人,他已然泣不成声。

第一次叫出那个名字,那是他们的初遇。

她讲了个不是很好笑的笑话,因为她察觉到一束并不友善的目光。当然,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止有一束目光。但她喜欢被这么注视着,就像对方的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

“我是贝阿特丽切,是我请你去的;我来自那个地方,我还要回到那里去,是爱推动我这样说,是爱叫我对你说。”她忍住疼痛,笑着对它说,“如果你明白什么是爱了,就以‘但丁’的名字来找我吧,我不要仰望亦不要居高临下。我们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巨兽发出诡异的动听的声音,它在漫长的等待中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贝阿特丽切紧紧握住了但丁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却从未有过的真实。

“不管那些记忆是否回来,我都要与你一起逃离。”

他们吞下维吉尔的泥丸,脚下的道路蜿蜒着,延伸向远处,一条指向天堂,一条指向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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