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量与存在

被遗弃的箱庭——起

1.傲慢与善意

但丁:这是不知道第几千次来找你,觉得怎么样,上次的书都喜欢吗?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啊,你有七个脑袋的话,自己会跟自己吵架吗?你总是学的很快,以至于每次谦虚都像极了凡尔赛,我自知比不上你,可我就是高兴你老让着我。


她站在镜子前凝视自己。

镜子里的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嘴角是一模一样的弧度。这很正常,甚至可以说这是必然的。可她对这件事迷惑不解。

如果说痛觉更够让人感到真实,那么上一秒遍体鳞伤的她也许才是真实的她,而非现在这个安然无恙站在镜子前的指挥使。

一千次的轮回后,她意识到了什么。

神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这里是被遗弃的箱庭,因果紊乱,时间不再正常流动曾经的故人面目全非,她却依旧停留在起点,抑或终点。

她记得,在所有的希望都拥有安放之处的时候,听到过一句近乎是威胁的警告,她并未在意,她那时很年轻,甚至毫无恨意。她走向那个声音的源头,伸手触碰虚无的实:“并不是很痛,如果我这个样子让你感到痛苦的话,要不要我为你讲个笑话?”

“你很傲慢。我并没有兴趣替你悲伤,人类。”它的声音似凛冽的寒风,吹得她脸颊生疼,“你不用为那个人如此努力的,这是她的一意孤行。”

“也许,傲慢的是你呀,龙。”她随意拨开盖在身上的翅羽,“我会做给你看,这并不是一意孤行,这也是我的愿望。”

五分钟后,渺小的人影消失在白色的空间,汹涌的海浪又恢复平静。

真是愚蠢的善意,龙心想。我在浪潮中,于某人的注视下诞生,是能与神相较的存在,并不需要接受一只尘世蝼蚁的善意。她目光短浅,自以为是,她经历的痛苦无疑还不够多,她对自己的能力总是做极高的预估,她会后悔的。

为她的傲慢。

龙叹了口气,仍将目光聚焦在那个小小的箱庭,对身边的神明熟视无睹。

她什么都没有,却饱含善意,为什么,她生来就是被这个世界消耗的人吗?曾经有仅仅一瞬的时间,它看见她面对指责毫无还手之力,那时它的内心燃起一股莫名的火焰,足以挣断枷锁,跃入箱庭。它这么干了。

很久之后,它才学会了那个词。

她总是被别人杀害,却还对那些人怀有愧疚之心,有趣,它百无聊赖地欣赏一次又一次的过家家,重复、模仿,将冲突扮演到极致。当它沉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那是它第一次看到女孩脸上的冷漠。它想过的,女孩面无表情地说出“我爱你”这样的措辞时,它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会被利用地干干净净,那个女孩儿只是想依靠自己观测者的力量离开这个箱庭而已。

红色的眸子平静如水,对着追求者微微颔首。


2.走向你

但丁:是上次来看我的时候受的伤?鳞片掉了还能长吗?不行了吗?你不这么冒险地过来,他们又伤不了我,但你不一样,他们会歧视你。欸,为什么?就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他们就会讨厌你,就是这样的。不懂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会保护你的。


不能说是明朗的天空,星群也模糊不清。她第一次觉得恐惧,不知是害怕明天早晨必然到来的死亡还是在虚空中困兽咄咄逼人的质问,她感到无比的疲劳。

她的尸首经人踏足后发出破碎的哀号,响彻整个天际。动荡的视线先是捕捉到皮肉下苍白的骨骼,然后才是比那更加苍白的鳞片。她想,我也许不配吧。短暂的休憩后,她站了起来:“我不需要回应这个世界的挣扎。”

“是的。”龙低下了一颗头颅。

“我亦不需要理解他们的痛苦。如你所说,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不管我做什么,在他们眼中都是外人,没有人会真正信任我。”

“是的。”龙向她稽首。

“那你呢,你愿意同我一起走吗?”她眼中闪烁的不知是远处的群星还是破碎的希望,“如果你已经习惯了漫无目的的注视,厌倦了七日轮回漫长的等待,那么我们就放弃这里的善意,无视这里的哀号,终结他们的愿望,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

洁白的羽翼迟缓地动了动,龙的声音中第一次有了疑惑:“我吗,我无法穿过那扇门的。但为你排除障碍,是我必然会做的。不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在得知你的名字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该如何称呼自己了。”

“是吗,我大概还没有正式地向你自我介绍吧,自我介绍其实也是向一个朋友学来的:

我是贝阿特丽切,代号指挥使,不过你不需要这么叫我,能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面对她的笑容,我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近乎是祈求地默念出那个名字,很多年后他回想起那时的心情,才后知后觉那时害怕,是对拒绝与冷漠的与生俱来的恐惧,不过这种情感在他漫长的生命之旅中极为少见。

“我叫但丁。”

她笑了:“意料之中。”它,或是他,被看穿亦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我会来找你。”

“不,我知道什么都挡不住你的脚步,但这次,我希望与你一同奔赴。”头顶出现一万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是敲响钟声的钟楼,每一次她都在搅碎鼓膜的振动中回到生存的战斗中去,五分钟的界限很明显,届时如注的血液会填满时空的裂缝。这次的五分零一秒,她选择留在这里,为所爱之人改变。爱,真是好陌生的词,这当真是爱吗,她不便深究。

“这是,我,咳咳,我的计划。”

遗忘是死亡的起点,也是终点。不过她鄙视让人陷入遗忘的举动,所以给予死亡无疑是最大的仁慈。她用了70天的时间,让神明大失所望,抱起仅剩下空壳的学生妄想逃离,可惜。

一声枪响,响彻天际。

第二声。

第三声,什么东西应声倒下。

风,成群结队的风迅速裹住她孱弱的身躯,撕扯她的骨骼,后来她才看清,那不是风,是许多漆黑的手臂,死死抓住她不放,试图阻止她穿过那扇门。痛苦与希冀交织,利爪扼住她的咽喉,似是告诉她呼救无用。

这些是什么?落单的指挥使瞪大眼睛,试图分辨那些黑影,但很快视线也被黑夜占据,那不是有关黑门的任何存在,而像是一种感情的具象化,然而她的时间不多了,无法深究。

我可能不配拥有光明的未来吧,但神啊,让那个人去吧,他已经受够了孤独,让他自由吧……等等,我在向被我杀死的神祈祷吗?

还真讽刺。


3.流放

做生意讲究诚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至于吧,你这么拼吗,那她怎么办,你让她成为了你们曾经最讨厌的人欸。

你们还真的臭味相投啊!真是固执,切,说了你也不懂。

得了得了,我答应你,怎样解决是你们自己的事。

……闭眼,下一秒会很痛苦的。


他有三秒将她从那些冤魂凝结成的沼泽中捞出来,还有三秒跟她好好地道个别。要不把救援时间缩短到两秒?毕竟三秒钟连“再见”都说不完整。

他咒骂着时间旅行者的吝啬,对自己鲜血汩汩的七分之一毫不在意。小事而已,为她做的事情都是优先级,结果都是让她幸福的话根本就没有值不值的问题。忠心耿耿,行之有效。救出她后,他仍然有些后怕,身后的黑色不停地生长,向着指挥使的心脏。

维吉尔坦言那是被杀之人的冤魂,存在的目的就是为生前的不甘复仇。兽用心脏化成人形,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团混沌,听到的却是同谋的自责与懊悔,她没有看到那些影子的具体面貌,认不出那是谁的不甘,但她无疑感觉到了,每一个她曾拯救过,然后狠狠抛下的灵魂都在指责她的自私。他看到了她的挣扎,他决定用自身做一个否定。

“别哭了,他们曾经也抛弃过你。”他恶狠狠地说,一边拿出一柄漆黑的刀。

“你疯了吗?!已经用一首换取因果置换的你、流出的血已经淹没整个箱庭的你,再这样自残下去,我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了!我又,又怎么向她交代……”维吉尔没来得及夺下那把刀,兽就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插入心脏。

“……维吉尔小姐,您刚刚说了,会给她交代,也就是说,她的存在还能够被这个世界认可,对吧?”兽的伤口已经干涸,弥留之际他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怀里的人,“您刚刚用了箱庭这个词,您的视角,正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的视角啊,您会……好好照顾她吗?”

“很抱歉,因果修正会抹去一切,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既然这样,那么就请你,把我拥有的最后一点东西,拿走吧,用这个还您永恒的守护,换她永远的幸福,可以吗?”

“埃索林跟我说你是个疯子,你确实是。”维吉尔拿出一个蓝色的盒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孕育于空白的巨兽,它要用它愚蠢的爱意,换一个玩家永远的幸福。

“你不会爱上她了,她也永远认不出你。”

兽低下头,企图回想起自己的名字。

但那个词已然消失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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